陕西
2025年 第21期 （总第232期）
（三）读书研医问道
北宋理学家周敦颐有云：“文所以载道也。”意思是说文章乃阐明道理，弘扬精神而作。北宋文学家苏轼又说：“自孔子圣人，其学必始于观书。”意思为自从圣人孔子开始，人们的学习都一定是从读书开始的。北宋政治家王安石在《赠外孙》的诗句中写道：“年小从他爱梨栗，长成须读五车书。”涵义是年纪小的时候就放纵他的脾气喜欢梨和栗子，但是年纪大些的时候必须读很多的书。王安石的诗句不但表达了对童年教育之态度，允许童年自由自在地玩耍和探索，而长大后当努力学习知识，而且强调了教育的重要性及成长过程的转变。学习祖国传统医学概莫能外，亦必自读书始。
《黄帝内经灵枢·叙》有云：“夫为医者，在读医书耳。读而不能为医者有矣，未有不读而能为医者也。”意思是说要做医生，关键在于研读医书。读了医书最终成不了医生的人是有的，但没有不读医书却能成为医生的。正如《英雄大八义》第五十二回中所说：“师傅领进门，修行在个人。”就如同师傅把你领进餐厅，他吃得再饱也解决不了你的饥饿问题。故饭靠自己吃胃脘不饥，书要自己读脑子不虚。
孔子在《礼记·礼运第九》云：“大道之行也，天下为公，选贤与能，讲信修睦。故人不独亲其亲，不独子其子，使老有所终，壮有所用，幼有所长，矜寡孤独废疾者，皆有所养；男有分，女有归；货恶其弃于地也，不必藏于己；力恶其不出于身也，不必为己。是故谋闭而不兴，盗窃乱贼而不作，故户外而不闭，是谓大同。”用现代语言讲意思是大道实行的时代，天下是人民所公有的，选择贤能的人而把领袖的地位传给他，人与人之间讲信用而和睦相处。因此人们不只是亲爱自己的双亲，不只是抚养自己的子女；而使老年人能得终养，壮年人有用武之地，幼童能得到抚育，年老丧夫或丧妻而孤独无靠的人以及残疾人都能得到照顾和赡养；男子都有自己的职业，女子都能适时婚嫁；嫌恶财物被糟踏浪费，但并不必为己所有；嫌恶有力气偷懒不用，但并不必为自己服务。因此阴谋诡计被扼制不得施展，盗窃和乱臣贼子不会产生，外出可以不用关门，这就叫做大同社会。”此大道之行者也。它是每个贤能之士的责任担当和历史使命。同时亦是家父一生入脑入心的经典箴言。难怪范文正公有“不为良相，便为良医”之叹。明代杰出医学家张景岳在《景岳全书卷之三·医非小道记》中说：“医虽小道，而性命是关，敢不知慎？敬当闻命。异人怒而叱曰：子非知医者也。既称性命是关，医岂小道云哉？夫性命之道，本乎太极，散于万殊。有性命然后三教（儒、释、道）立，有性命然后五伦（君臣、父子、兄弟、夫妇、朋友）生。故造化者，性命之炉冶（生命之源）也；道学者，性命之绳墨（人的生命之准则）也；医药者，性命之赞育（赞助生育）也。然而其义深，其旨博，故不有出人之智（随机应变的智慧），不足以造达微妙；不有执中之明，不足以辨正毫厘。使能明医理之纲目，则治平之道如斯而已；能明医理之得失，则兴亡之机如斯而已；能明医理之缓急，则战守之法如斯而已；能明医理之趋舍（价值判断），则出处之义如斯而已。洞理气于胸中，则变化可以指计；运阴阳于掌上，则隔垣可以目窥。修身心于至诚，实儒家之自治；洗业障于持戒，诚释道之自医。身心人己，理通于一。明于此者，必明于彼；善乎彼者，必善于斯。故曰：必有真人，而后有真知；必有真知，而后有真医。”又曰：“小道之称，且不可当，又乌足与医道哉！医道难矣，医道大矣，是诚神圣之首传，民命之首务矣。”由此可知，医非小道，功同良相。非大儒者难精，非临证者不通。正如孙思邈《备急千金要方·大医精诚》所说：“今以至精至微之事，求之于至粗至浅之思，其不殆哉！”
读书教给你的永远不是功利层面的计较，而是一种需要细细体味的大智慧，任何小聪明只能得意一时，终将被历史洪流淹没。读书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，它影响了你的思维方式，改变了你的说话谈吐，让你看见了一个更好的自己，最重要的是它培养了你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—— 眼光。
北宋著名文学家、书画家、散文家、诗人、词人苏东坡《贺欧阳少师致仕启》中有这样两句话：一是“《周易》不及于贤人。”意思是说一本《周易》也比不上一个有才德的人。另一句话是“大勇若怯，大智若愚。”意思是最勇敢的人看外表好像很胆怯的样子，最聪明的人看外表好像很愚笨的样子。盖大勇大智者，乃胆量之衬托，知识之升华，非善读书者不能及也。观夫有围墙的大学学制有限，知识有量。而无围墙的大学，学制无限，知识无穷。穆罕默德圣人《圣训经》有云：“求知须从摇篮到坟墓。”倡导的就是终身学习。求学之路虽充满挑战，但所获知识将惠及终身。曾记得北宋文学家、书法家黄庭坚和苏轼聊天时说过这样的话：“一日不读书，尘生其中；两日不读书，言语乏味；三日不读书，面目可憎。”（《黄庭坚文集》）意思是：人要是不读书的话，一天后会变得很庸俗；两天后对人说话毫无意味，生活枯燥无味没有生机；三天后照镜子会觉得自己的脸表情很可怕，面目狰狞。相由心生，一个内心从容的人身上没有戾气（伤人伤己的暴戾之气），一个清静儒雅的人不会形容猥琐（容貌、举动庸俗不大方）。套用一句戏言，人丑不是你的错，人丑不读书就是你的错了。又譬如一个男孩第一眼喜欢上一个女孩肯定是因为这个女孩的容貌，但真正爱上这个女孩，肯定是这个女孩的内在。这就是知识的魅力，这就是读书的作用，它让你不浅薄，拒绝庸俗，净化了自己的心灵。一个人的聪明智慧决定其在社会上的宽度；一个人的道德品质决定其在事业上的高度。七十二行，莫不如斯。故曰：读书是普通人逆风翻盘的唯一捷径。
东汉张仲景每览越人入虢之诊，望齐侯之色，未尝不慨然叹其才秀而拜其叔父张伯祖，精究方书，弃政从医，医学成就远超其师张伯祖，所著《伤寒杂病论》（《伤寒论》《金匮要略方论》）开辨证论治之先河，成为中医四大经典著作之一，张仲景被后世尊为医圣；唐代孙思邈幼遭风冷，屡造医门，汤药之资，罄尽家产。故发愤学医，一事长于己者，不远千里，服膺取决。感仲景“当今居世之士，曾不留神医药，精究方书，上以疗君亲之疾，下以救贫贱之厄，中以保身长全，以养其生；而但竟逐荣势，企踵权豪，孜孜汲汲，唯名利是务；崇饰其末，而忽弃其本，欲华其表而悴其内。皮之不存，毛将安附？”之言，终身不仕，以“大医精诚”之志，悬壶济世，而被后世尊为药王。所著《备急千金要方》《千金翼方》各三十卷，缅寻圣人设教，欲使家家自学，人人自晓。又被后世誉为中国最早的临床百科全书。明末清初的傅青主，因妻子病逝而发愤学医，终成“妇科圣手”，其著作以《傅青主女科》成就最卓绝，堪称中医妇科的里程碑。中国山西平遥道虎壁王氏女科就是以《傅青主女科》为宗世代相传的。
有志之人立长志，无志之人常立志。有志者事竟成。由于家父有良好的国学基础，学医的深度、广度以及速度出人意料。通过实践印证了“秀才学大夫，快刀切豆腐”的谚语洵非虚言。师祖白玉林曾感慨道：“老朽能遇英才而教之，幸哉！乐哉！”家父在师祖的悉心指导下，先从明代杨继洲《针灸大成》起步，精研针灸经典。明代是我国历史上针灸学术最昌盛的时期，而《针灸大成》正是这一时期的总结性著作。杨继洲出身中医世家，祖父曾任太医院太医，有《集验医方》刊行于世。父亦业医。杨氏亦是放弃科举，弃儒从医者。其实《针灸大成》是由靳贤奉赵文炳之命，在杨继洲《卫生针灸玄机秘要》的基础上，博采群书，补辑重编而成。该书初刊于明万历二十九年（1601年），对明以后的针灸学产生了十分深远的影响，是针灸临床的必读之书。该书除了集中反映了太医杨继洲的针灸临床经验之外，还广泛采辑明万历以前的针灸文献，在编排上理论与实践结合，经文与注解相得，文字与图谱相辅，堪称中国古代一部针灸百科全书，是现在针灸古籍中版本数最多的一种古籍，流传很广。
唐太宗李世民撰帝王家训《帝范》有云：“取法乎上，得乎其中；取法乎下，得乎其下。”是以做任何事情要高标准严要求。譬如巩政效尧、舜，治儒效孔、孟，治军效孙武、孙膑。学中医针灸要精读《黄帝内经》《难经》，深得其奥旨，将《素问》《灵枢经》《难经》中有关针灸的理论，既明于心，又明于手，手到病除，方为上工。是的，家父切实做到了。
家父说：“杨继洲在明代嘉靖年间，曾参加御医考试。其考题有四：一曰诸家得失策、二曰头不多灸策、三曰穴有奇正策、四曰针有浅深策，其试卷已收入《针灸大成》中，从试卷中可以充分看清杨继洲早年的学术思想，倘若能够将杨氏‘诸家得失策’心领神会，中医针灸不但能够入门，深造亦是办得到的。为使“诸家得失策”深入人心，附录于此，以飨大众
诸家得失策：
问：人之一身犹之天地。天地之气不能以恒顺，而必待于范围之功；人身之气，不能以恒平，而必待于调摄之技。故其致病也，既有不同，而其治之亦不容一律，故药与针灸不可缺一者也。然针灸之技，昔之专门者固各有方书，若《素问》《针灸图》《千金方》《外台秘要》，与夫补泻灸刺诸法，以示来世矣。其果何者而为之原欤？亦岂无得失去取于其间欤？诸生以是名家者，请详言之！
对曰：天地之道，阴阳而已矣。夫人之身，亦阴阳而已矣。阴阳者，造化之枢纽，人类之根柢也。惟阴阳得其理则气和，气和则形亦以之和矣。如其拂而戾焉，则赞助调摄之功，自不容已矣。否则，在造化不能为天地立心，而化工以之而息；在夫人不能为生民立命，而何以臻寿考无疆之休哉。此固圣人赞化之一端也，而可以医家者流而小之耶？
愚尝观之《易》曰：大哉乾元，万物资始；至哉坤元，万物资生。是一元之气，流行于天地之间，一阖一辟，往来无穷，行而为阴阳，布而为五行，流而为四时，而万物由之以化生，此则天地显仁藏用之常。固无庸以赞助为也。然阴阳之理也，不能以无愆，而雨旸寒暑，不能以时若，则范围之功，不能无待于圣人也。故《易》曰：后以裁成天地之道，辅相天地之宜，以左右民，此其所以人无夭札，物无疵厉，而以之收立命之功矣。然而吾人同得天地之理以为理，同得天地之气以为气，则其元气流行于一身之间，无异于一元气流行于天地之间也。夫何喜怒哀乐心思嗜欲汨于中，寒暑风雨温凉燥湿之侵于外，于是有疾在腠理者焉，有疾在血脉者焉，有疾在肠胃者焉。然而疾在肠胃，非药饵不能以济；在血脉，非针刺不能以及；在腠理，非熨焫（ruò)不能以达，是针灸药者，医家之不可缺一者也。夫何诸家之术惟以药，而于针灸则并而弃之，斯何以保其元气，以收圣人寿民之仁心哉？然是针与灸也，亦未易言也。孟子曰：离娄之明，不以规矩，不能成方圆；师旷之聪，不以六律，不能正五音。若古之方书，固离娄之规矩，师旷之六律也。故不溯其源，则无以得古人立法之意，不穷其流，则何以知后世变法之弊。今以古人之方书言之，有《素问》《难经》焉，有《灵枢》《铜人图》焉，有《千金方》、有《外台秘要》焉，有《金兰循经》、有《针灸杂集》焉。然《灵枢》之图，或议其太繁而杂；于《金兰循经》，或嫌其太简而略；于《千金方》，或诋其不尽伤寒之数；于《外台秘要》，有人议论其为医之蔽；于《针灸杂集》，或论其未尽针灸之妙。溯而言之，则惟《素》《难》为最要。盖《素》《难》者，医家之鼻祖，济生之心法，垂之万世而无弊者也。夫既由《素》《难》以溯其源，又有诸家以穷流，探经络，素荣卫，诊表里，虚则补之，实则泻之，热则凉之，寒则温之，或通其气血，或维其真元。以律天时，则春夏刺浅，秋冬刺深也。以袭水土则湿致高原，热处风凉也。以取诸人，肥则刺深，瘠则刺浅也。又由是而施之以动摇进退，搓弹摄按之法，示之以喜怒忧惧，思劳醉饱之忌，穷之以井荥俞经合之源，究之以主客标本之道，迎随开合之机。夫然后阴阳和，五气顺，荣卫固，脉络绥，而凡腠理血脉，四肢百骸，一气流行，而无壅滞痿痹之患矣。不犹圣人之裁成辅相，而一元之气，周流于天地之间乎。先儒曰：吾之心正，则天地之心亦正，吾之气顺，则天地之气亦顺。此固赞化育之极也，而愚于医之灸刺也亦云。”
袁按：
一、中医学是“天人合一、天人互泰”的整体医学。正如《庄子》所云：“天地一指也，万物一马也。”万物归一，不执着于表象，才能真正理解生命。故求之《内》《难》，明于医道。
二、中医学的治疗，药物和针灸是缺一不可的。《黄帝内经素问·汤液醪醴论》云：“当今之世，必齐（zī通“资”）毒药攻其中，镵石（chán shí:尖而锐的石针）、针艾治其外。《备急千金要方》亦云：“《经》曰：汤药攻其内，针灸治其外，则病无所逃矣。方知针灸之功，过半于汤药矣。”《千金翼方》又云：“医者意也，善于用意，即为良医。良医之道，必先诊脉处方，次即针灸，内外相扶，病必当愈。何则，汤药攻其内，针灸攻其外。不能如此，虽时愈疾，兹为偶瘥，非医瘥也。”故药物针灸皆精者，良医也。
三、《黄帝内经灵枢·官能》云：“得其人乃传，非其人勿言。”《黄帝内经素问·气交变大论》又云：“得其人不教，是谓失道，传非其人，慢泄天宝。”由此而知，医道之传承可不慎欤！又云：“《上经》曰：夫道者，上知天文，下知地理，中知人事，可以长久，此之谓也。”难怪国医大师裘沛然说：“中医学是人学，中医学是治人的学问，通过治人达到治病的目的。”他又说：“病人的病治好了，并不是我的医术有多明，而是说明中医里面有宝，这个宝被我拾到了。”故毛泽东主席明确指出：“中国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，应当努力发掘，加以提高。”由此看来，谁拾的宝越多，谁的医术就越高明。
四、赞助化育之极功与针灸同理。故杨继洲特别强调：“吾之心正，则天地之心亦正，吾之气顺，则天地之气亦顺。”正人先正己，已不正焉能正人乎！窃以为学不贯古今，识不通天人，才不近仙，德不同贤者，不可为医也。
作者简介
袁尤素福，山西省临汾市翼城县人，耀州区孙思邈中医院医生。
本文来源：耀州区民间文艺家协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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