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-02-10 09:21:28 来源: 韩城新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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腊月廿三,戊寅日,北方小年。
清晨,刚刚醒来的暖阳正零零散散地踌躇着身影,窗棂上已经凝了一层薄薄的落雪。我伏案在窗前,翻阅着《薛峰水库》文史资料。可是,在字里行间,却总是想不起薛峰水库的模样。记得那是我在上小学和初中时,曾短暂上过水库工地,既参加过力所能及的体力劳动,更目睹了那热火朝天的“战场”……时至今日,也不知道几个岁月的轮回了,望着手中的《薛峰水库》文史资料,一个恍惚,这座哺育着韩城人民的水库已经走过了她五十年的沉默时光,而我们总是在奔波劳急的匆忙中忽略了她,没有认真地去看一眼她的样子。每逢佳节倍思亲。北方的小年,是春节的前奏曲,意味着一年的结束,新的一年的开始。我想,是应该去一趟薛峰水库吧。我拿起《薛峰水库》文史资料,约了几位好友,怀着虔诚的心,像是近乡心怯的游子,来到了薛峰水库。我已经独自站在坝桥上,眺望薛峰水库,碧波漪涟,草莽苍黄。那天是湛蓝的,水是绀青的,山水之间与金黄的初日,徒然曾添了颜色,丰裕的色彩如直呈的生命,扑面而来。而那斑点洒落的皑皑积雪,早已风霜了她年轻的模样,她像是一位年迈的母亲,坐靠在门旁的石台上,盼望着没有归来的孩子。远处的山石,似乎看到了我,在长风冷冽的催促下,我感受到了它的气息,听着它在我耳畔说起了那段火红岁月的感人故事。那是在炮声与硝烟、风雨与呐喊之间,在这薛峰山水之中,传来的一曲战天斗地的颂歌……时间回到了1958年。由陕西省水利勘察设计院考察设计,决定在薛峰修建一座“八一水库”(薛峰水库前身)。在那个火红的年代里,人们敢想敢干,充满着革命激情。薛峰水库仓促上马,没有计划立项,边设计,边施工,边争取省上立项,争取不当“黑户”。由于材料、资金没有落实到位,1959年元月被迫下马停工缓建。1959年秋季,在各行各业都上项目、争发展的热潮下,薛峰水库又二次上马,从城郊等乡抽调千余名民工,但终因财力人力薄弱,仅做了些大坝清基、山体剥皮的工作,就因国民经济困难于1960年再一次按下暂停键。澽水似乎有意考验磨砺着韩城人,但思水、想水、盼水的韩城人,大办水利的脚步绝不会停歇。1972年盘河水库主体建成后,时任县委常委、县革委会副主任、人武部副部长的丁福禄同志就向县委建议,立即安排今冬薛峰水库上马开工,他的动议得到陈志强、牟富生等县上主要领导的支持。县委常委会开会,大家一致同意他的意见,提出“重建薛峰水库、打好农业翻身仗”,成立了指挥部。当年十月,上万民兵指战员满怀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,浩浩荡荡开进薛峰川。一时间,一批又一批民工们拉着架子车,带着铺盖卷和简单生产生活用具,意气风发来到已经寒气袭人的薛峰川。营连干部组织民工在山地埝下钻一个小窑洞,首先带头住进去。而更多的则住在约有两米高、依靠梯田修建的“茅屋”中。各营连划分出搭建区域,用几根杨木椽一头搭在礓上,一头搭在地下,木椽上铺上羽箔或麻杆,再在上面抹一层麦秸泥,就成了干部群众的栖身之所。人们只能弯着腰进去,地上铺些麦秸或杂草,被褥铺开就去睡觉休息。数九寒天,大雪纷飞,北风怒吼,寒风刺骨,干部群众只能在石崖下边避风处吃饭,有时吃的馍都被冻成了冰茬子,一咬一个白印痕,汤紧喝慢喝就成了冷饮。他们不信“天命”干革命,不靠“天才”靠实践,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,历经九个月的夜以继日、栉风沐雨艰苦奋战,劈山凿石、移土填坝,终于让一座坝底总宽320.5米、坝高55米、顶宽8米的高峡平湖出现在了澽水河上。而完成的172万土石方量,相当于从韩城至西安修了一条六米宽、一米高的公路。这幕“有条件要上,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”的气吞山河壮举,成为韩城时代精神的一座丰碑、一面旗帜,将永远定格在韩城人的内心,永远高高飘扬在韩原的山川大地……冷风徒然拂面,那山脚下的草莽,摇曳的身躯,也向我诉说着一句句“坚持硬八时,完成硬三方”“任务完不成,决不下战场”“奋战七五年,五一水出山”“会战七六年,水到芝阳塬”等响亮口号。东方红链轨拖拉机轰鸣着,边角民工夯土的号子声呐喊着,民兵指战员劳动竞赛中的口号响彻着,指挥部的大喇叭动员着,人力架子车呼呼飞驰着……我听着草莽的述说,眼前呈现出了一幅生动感人的全民大会战图景……狭窄大坝,到处撒满了人,他们斗志昂扬,棉衣棉裤汗湿了身体,实车下坡冷风飕飕直往衣裤里钻,空车爬坡浑身汗涔涔。人群中,那位薛峰水库建设总指挥的丁福禄同志大喊一声:“用锤砸!”那是为了赶汛期之前建好水库主体工程,指挥部决定两个月完成清基任务,而同志们都摇了头。可丁部长偏不信这个邪,面对河滩横七竖八的大石头,他脱下军装,抡起八磅锤,一口气就是五六十下,愣是用大锤、钢钎让两米见方的大石头开了花。“世上没有砸不烂的石头!”在他的带领下,前后只用了四十四天就完成了清基任务……我的眼前看到了一批批青年火线入党入团,听到了一则则《民兵战报》在工地喇叭声中慷慨播放,一个个典型先进人物相继涌现,一个个共产党人爱民为民的先进事迹在民兵指战员中不断传诵,薛峰水库成了思想升华的大熔炉、大学校,为韩城培养了一支支敢闯敢试、敢为人先、埋头苦干、勇于担当的优秀人才队伍,塑造和淬炼了韩城人顽强拼搏、无私奉献、坚韧不拔、百折不挠的高尚品德和精神情操。风雨苍茫,天色清冷。薛峰水库工地上,张浪民领导的嵬东公社西庄连来了。这是一支铁打的队伍,他们把南干渠最难啃的白峪沟隧洞,啃下来了的。指挥部原计划八个月打通,他们仅用了六个月时间就顺利建成。时任县委书记牟富生由衷地喊出了:“西庄人民万岁!”眼前的画面徐徐展开,南干渠工程紧张了,张浪民为了不耽搁大家时间,利用中午吃饭功夫,一边吃一边上村民家里商量事情,商量完就把碗忘了。常年累月,几乎把家里的碗都给丢光了。老婆埋怨他,他笑着说:“年底不是兴家里添碗筷吗,年底一次多买几个碗不就行了么。”他不图名,不图利,认真而又执拗,果敢而又坚定。我听到他说:“只要我的心脏不停,脚步不停,脑子不停,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就不能停。”他是这样说的,也是这样做的。他是大家公认的大好人、好支书,四十九岁就积劳成疾英年早逝……忽然,我耳畔的声音陡然沉寂,人声寥廓,绀青的水面在天地间兀然拉起了一个水幕。我看到了浇铸热血生命的战场。在一个风雨之夜,参加大坝抢险的民兵们,像上战场的解放军、志愿军战士一样,衣领上写着姓名、年龄、家庭住址就义无反顾冲了上去……这是南干渠2号工区大会战的画面。红旗营的相里堡连要在高约二十七、八米的悬崖上,凿出一段325米渠道。悬崖“上看一线天、下看一锥地”,每天把人用棕绳绑在悬崖半空,靠手工一锤一锤地去凿,如同高难度的杂技动作在空中惊险上演,脚都站不稳,打一锤,就晃动一下,打不了多长时间,体力便支持不住,就得赶紧换人。这简直就是摄影记者镜头下,河南林县红旗渠凌空挥锤打钎真实场景的翻版,相里堡连此时承担的风险几乎与林县人毫无二致。这是撕心裂肺呼喊声的画面。1975年1月21日,五排长陈双锁带着陈学文、陈向生、张耀宗、陈学礼几个小伙子,一只手拽着大绳,另一只手在空中用铁钎把松动的石头往下撬。在撬一块大石头时突然扑通一声,脚下的石头滑下山崖,悬崖崩塌,绳子脱手,人和石头同时滚落崖底,“哎呀,不好了,塌方了,快救人啊!”天崩地裂的呼啸声和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响彻山谷。陈双锁、陈学文、张耀宗等三人血肉模糊当场牺牲,陈向生全身骨折,已成血人,在救护车上疼的哭天喊地,没走多远就永远闭上了双眼。他们年轻的生命将永恒不朽……这是无尚光荣的画面。1975年9月的一天,来自沟北连17岁的王威武驾辕,与四个民工把装满石头的车,从紫荆山拉到工地。坡道很陡,车速很快,趟坡翻了车,身上被毛石砸开了十几处口子,变成了血人。父母看见儿子这副模样,真是心疼死了,尤其是他妈哭着说:“好娃哩,你把妈吓死了,妈只有你一个独子。你看你要有三长两短,叫妈该怎么活?”我看到了水幕上出现了三十九人之多名字,它整整齐齐地散发着赤红色的光芒,而那名字下面,也呈现了受伤致残的二百四十多人的名字。这些都是民兵战士,大的不超过四十五六,小的也才只有十七八岁,出门上工时,生龙活虎、朝气蓬勃,拉回来是满身血污、面目全非的冰冷尸体。他们的后人,没有一个找过政府,提过困难,要求补偿救济,更没有一人要求为这些牺牲的39人,追认烈士英模。而是认为他们是为改变贫苦生活,为民谋福,死得其所。五十年历史长河的冲刷和流逝,不少人已经逐渐淡化了对他们的记忆。我想,新时代、新发展、新奉献需要挖掘和牢记他们的崇高精神、奋斗精神、牺牲精神,更需要这种精神,激发出建设美丽韩城的冲天干劲!长风止,晓日升,山已无言,草也无声,碧波不兴,恍若一梦。薛峰水库建设尽管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,但它所产生的英雄群体的思想风貌和精神品质,永远激励和鼓舞着新时代韩城人为追求新的梦想而奋斗。我转过身,一个小女孩正望着我,天真烂漫地指着薛峰水库山石上的松柏,说道:“你看那最大的一棵松柏树在朝着我招手呢,我奶奶说那里最大的树上面有我爷爷年轻时候的身影,你能看的到吗……”我望着远处那棵肃穆坚韧的松柏树,轻轻地抚摸着小女孩的脑袋说:“我能看到!韩城人民都能看到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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